三、夺圣显净(印光大师)

三、夺圣显净(印光大师)

净土法门,薪传不绝,全赖弥陀垂加、诸祖劝化之恩。继蕅益大师后,更有截流大师、省庵大师、彻悟禅师等相继弘传此法,使弥陀名号普闻十方。降至近代,更有印光大师力弘净土,将应机妙法大彰于世。从其专修风范中,让我们深深感知历代祖师冥冥护念之威神功德。今不一一详述,别述印祖思想,明其夺圣显净之功。

印光大师(1861~1940年),莲宗十三祖,陕西郃阳人。幼读儒书,颇以传承儒家圣学自任,应和韩欧辟佛之议。后病困数载,始悟前非,顿革先心。21岁,出世缘熟,即不辞而别,投终南山南五台莲花洞寺出家。次年,于陕西兴安县双溪寺受戒。

大师生后六月,眼即生病,几乎失明,后虽愈,而目力已损,稍发红,即不能视物。受戒时,因擅长书写,凡戒期中所有书法事宜,悉令代作。因写字过多,眼发红如血灌。幸先于湖北莲华寺作照客时,于晒经时得读《龙舒净土文》,知净土法门乃即生了脱之要道。因此眼病,而悟身为苦本,即于闲时,专念佛号。夜众睡后,复起坐念佛,即写字时,亦心不离佛。故虽力疾书写,仍能勉强支持;写事完毕,目亦痊愈。由是深信念佛功德不可思议,故自行化他,无不以净土为归。后闻红螺山资福寺为专修净土道场,遂于26岁时辞师前往,专修净业。三载之中,念佛正行外,研读大乘经典,妙契佛心,径路修行,老实念佛。33岁时,应普陀山法雨寺化闻大师请,护藏南下,住法雨寺藏经楼近二十年,深入经藏,专修净业。因寺众坚请,辞不获已,乃为讲净土法门。讲毕,旋即闭关,斋房书“念佛待死”以自勉。

大师出家三十余年,始终韬晦,不喜与人往来,亦不愿人知其名字,长期昼夜持念弥陀名号,期生净土。不作大通家,唯作真念佛人。然德厚流光,终不可掩。52岁时,高鹤年居士得大师文数篇,刊入上海佛学丛报,署名“常惭”。人虽不知为谁,而文字般若,以足引发正信,导归安养。徐蔚如、周孟由等诸大居士见之,叹誉道:“大法陵夷,于今为极,不图当世尚有具正知见如师者,续佛慧命,于是乎在。”故一再搜集大师文稿,刊为《印光法师文钞》,广为流通。大师德名,由此享誉海内外;晚年于苏州灵岩山大兴净土道场,悲化有缘。

《文钞》乃印祖弘化缘起,因读《文钞》而倾慕大师之德,渴望列于门下之善男信女,日益增多,或航海梯山而请求摄受,或鸿雁频书而乞赐法语。二十余年,归依座下者,不计其数。依教奉行,吃斋念佛,专修净业,得以往生西方的仕女,不胜枚举。

大师虽深通宗教,然不喜谈玄说妙,不重神通奇异,唯于真切平实处教人修持。必使人人皆知而能行,闻者无不当下受益。正由大师之平实亲切、言行合一,所以真修实践之士,咸乐亲近,致使叩关问道者,多难胜数。

1940年冬,大师略示微疾,促令办理妙真法师升座仪式。初三日晚对大众开示曰:“净土法门,别无奇特,但要恳切至诚,无不蒙佛接引,带业往生。”初四日早一时半,由床上起坐说:“念佛见佛,决定生西。”言讫,即大声念佛。二时二十五分,大师坐床边索水洗手毕,起立说:“蒙阿弥陀佛接引,我要去了,大家要念佛、要发愿、要生西方。”说完即坐椅上,端身正坐,唇微动念佛。三时许,妙真大师至,大师吩咐:“你要维持道场,弘扬净土,不要学大派头。”自后即不再言,只唇动念佛而已。延至五时,笑容宛然,在大众念佛声中,安详往生。

大师一生,以法为重,以道为尊,不作住持,不收徒众,淡泊名利,笃志念佛。自行如是,化他亦如此。其一生所倡“敦伦尽分,老实念佛”,即大师深观时机所开的一副济世良药,在末世浊流中处处散发其幽远的馨香。了然法师赞印祖德言:

貌古心慈 性直口快 训诲往来 精神不懈

舍物施财 欣然慷慨 淡泊资身 离世贪爱

法语流传 遍布中外 普化群生 同归莲界

净宗导师 十方归拜 临终见佛 安详自在

五色舍利 坚固不坏 愿此尊容 垂范永代

印光大师思想见于庞博之《文钞》中,其对一代时教之论判甚多,处处彰圣道之难行及净土之易往,大抵同前诸祖所论,只是顺时应机将圣净二门别判为“通途”与“特别”二法。仗自力者,名通途法门。仗佛力者,名特别法门。略引一言,以明其要:

净土法门,仗佛慈力。其余法门,皆须己力。

一为通途教理,如世之士人,由资格而为官。

一为特别教理,如世之王子,一堕地即为一切臣宰所恭敬。

二种法门,不可并论,而具足惑业之凡夫,可不慎所择哉。

此通别二法之判,意承圣净二门大义。大师于融混之际,开显自他二力之别,为末世众生再示出离津要。并极力劝末世凡夫,当“拣去自力,注重佛加,冀娑婆具足惑业之含识,现生同赴莲池”。

印光大师处于乱世涂炭之际,世道日坏,佛法没落。在无常的世事面前,有智之士,有心之人,多归心佛门,寻求出世解脱之道。然未深知修学之难者,多不具择法眼。纵有修学净土者,亦多依通途教门视特别教法,圣净不分,难易不明,自失误他,危害非浅。大师揭此弊言:

净土法门,乃佛法中之“特别法门”,其利益与“普通法门”大不相同。古今多有依“普通法门”论“净土法门”,由兹自误误人,而又自谓宏法利生者,不胜其多。其最初错点,在不察佛力与自力之大小难易。以仗佛力之法门,硬引仗自力之法门,而欲平论,致有此失。使知佛力不可思议,不能以具缚凡夫修持之力相为平论,则凡一切疑惑不信之心化为乌有。

窃念印光大师一向尊重古旧,不喜立新,既有缘得见昙鸾、道绰、善导一系之教判,何不宣说之,而别立名相?观以上之文,知大师用“通、别”二字,有其深意:以大多行者,将净土法门视同诸余法门,为突显净宗之特别,故另立通别名相,以示二门分齐。一部《文钞》,处处显彰此义,实为费心良苦。

通别二门之异,亦如昙鸾大师所言,在二力之别。印光大师一生深入经藏,对昙鸾、道绰、善导、莲池、蕅益等诸祖思想,悉皆通入,对自力修行之难,了若观火。知“末世众生,舍此一法,欲出生死,万无一得。”其言自力行者:“未证道人,从悟入迷者,万有十千;从悟增悟者,亿无一二。”故对“机深信”处处显彰,言:

大家要晓得:仗自力修持,自有何种力?但是无始以来的业力;所以万劫千生,难得解脱。仗阿弥陀佛的弘誓大愿力,自然一生成办。

此是对生死凡夫妄执自力的深斥,然由于他宗思想渗入净宗,影响深远,故多将净宗横超法作竖出用,以自力心行他力法,执于事理一心,并以此为往生准绳。虽习净土,却不知“信愿必生”之旨;虽常称名,却不明称名必蒙摄取之益。多以称名为方便,压制妄想,希求一心。此是诸宗融混所遗留下来的流弊,大师在《复濮大凡居士书》信中揭示此义言:

念佛一法,乃仗佛力出三界,生净土耳。今既不发愿,亦岂有信?(有真信者,必有切愿。)信愿全无,但念佛名,仍属自力。以无信愿,故不能与弥陀弘誓感应道交。若见思惑尽,或可往生;若全未断,及断未净尽,则业根尚在,何能出轮回?须知:仗自力,则恶业有一丝毫,便不能出离生死,况多乎哉!又无信愿,念至一心,无量无边之中,或可有一二往生。决不可以此为训,以断天下后世一切人往生净土之善根。何以故?以能仗自力,念至业尽情空、证无生忍者,举世少有一二。倘人各依此行持,置信愿而不从事,则芸芸众生,永居苦海,无由出离,皆此一言为之作俑也。而其人犹洋洋得意,以为吾言甚高,而不知其为断佛慧命、疑误众生之狂言也。哀哉!(世间善业,不出轮回。若对信愿具足之往生净业,则彼善业,仍属恶业。)

净土一法,须另具只眼,不得以常途教义相例。使如来不开此法,则末世众生之了生死者,不可得而见之矣。

印祖深通宗教,却于他法概不染指,秉承“一向专称”之旨,而老实念佛,赞善导大师“正、杂”之判为“千古不易之铁案”,于千余年来,首揭专杂之利弊,示往生之津要。其言:

善导和尚,系弥陀化身。有大神通,有大智慧。其宏阐净土,不尚玄妙,唯在真切平实处,教人修持。至于所示专杂二修,其利无穷。专修谓身业专礼,口业专称,意业专念。如是则往生西方,万不漏一。杂修谓兼修种种法门,回向往生。以心不纯一,故难得益;则百中稀得一二,千中稀得三四往生者。此金口诚言,千古不易之铁案也。

观此文,即知大师净土思想幽远深长的活水源头。“一代时教,皆念佛法门之注脚。”若深知自力之难、佛力之易,必然死尽偷心,宝此一行。然执理而义未透者,多视一句佛名简单无奇而不愿修学。大师深观时机,广赞名号功德,导归专修念佛。其言:

一句佛号,包括一大藏教,罄无不尽。通宗通教之人,方能作真念佛人;而一无所知、一无所能之人,但止口会说话,亦可为真念佛人。去此两种,则真不真,皆在自己努力,依教与否尔。

世有好高务胜者,每每侈谈自力,藐视佛力。不知从生至死,无一事不仗人力,而不以为耻。何独于了生死一大事,并佛力亦不愿受,丧心病狂,一至于此。净宗行者,所当切戒。

此即印光大师对执于自力行者的深切关爱,苦口婆心,无以复加。凡有心者,谁不于此棒喝之下死尽偷心,而作真念佛人也!然真能放下闲知见,安心念佛者,由来不多,无有不被习气所障,被知见所困。究其本,不能自审其机也。有鉴于时弊,大师言:

众生习气,各有所偏。愚者偏于庸劣,智者偏于高上。若愚者安愚,不杂用心,专修净业,即生定获往生,所谓其愚不可及也。若智者不以其智自恃,犹然从事于“仗佛慈力、求生净土”一门,是之谓大智。倘恃己见解,藐视净土,将见从劫至劫,沉沦恶道,欲再追随此日之愚夫,而了不可得。彼深通性、相、宗、教者,吾诚爱之慕之,而不敢依从!何也?以“短绠不能汲深,小楮不能包大”故也,非曰一切人皆须效我所为。若与我同卑劣,又欲学大通家之行为,直欲妙悟自心,掀翻教海,吾恐大通家不能成,反为愚夫愚妇老实念佛往生西方者所怜悯。岂非“弄巧翻成大拙,腾空反坠深渊”乎哉!一言以蔽之,曰自审其机而已矣。

从此开示中,让我们深深感受到大师的敏锐眼光,及至极慈悲。其折摄之功,于此可见一斑矣。

综观净宗祖师,无不审视时节因缘,观机逗教。印光大师身处乱世,于此感触尤深。其言:

当今之世,纵是已成正觉之古佛示现,决不另于敦伦尽分及注重净土法门外,别有所提倡也。使达摩大师现于此时,亦当以仗佛力法门而为训导。时节因缘,实为根本。违悖时节因缘,亦如冬葛夏裘、饥饮渴食,非唯无益,而又害之。

借大师振臂一呼,净土宗与末世凡夫更有了亲和力,朴实之风得以大扇于天下,中外率从,称名一法,得以深深扎根于污泥苦海中,广开正觉之花。

大师一生修学简单平实,一任举世之人尽作通家,而笃志净土。其言:

吾人既不竖大法幢,检得大富长者门首所弃之残羹馊饭以自资养。有不嫌酸臭者,不妨展转相施,否则任伊取龙肝凤髓以自资补。岂曰尽人皆贻,尽人皆受我此残羹馊饭,方惬吾心哉。市间专售一货者,往往起家;俱售众货者,或亦折本。弘法利生,何独不然?千机并育,乃如来出世事。如来降迹为善知识,亦不以此为准。吾法法不通,但肯念佛,亦可仗之以了生死,吾之不通,亦何愧哉!所愧者,言行不相应,有名而无实耳。

大师显辉煌于平淡中,明成佛于念佛中,深知“持名一法,乃入道之玄门,成佛之捷径”。故一生力弘净宗,明辨自力与佛力之难易,简别通途法门与特别法门之优劣。上承诸祖遗风,专倡称名一行,欲还净宗本来面目;千年迷惑,多得以澄清。大师继绝学于乱世,中兴净土,功莫以赞。被誉为三百年来第一人,其来有由也。生处末世,能有幸一睹大师专修风范者,无不深深感怀其殷殷教化:

无常迅速,轮回路险;

老实念佛,莫换题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