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章尚简
今天这个内容不单指写文章了,说话也是一样,我认为说话 也好,文章也好,都是越简越佳,越简越妙。
当然,“简”这个字有很多内涵:第一是简洁——简而干净、 不啰嗦;第二是简练——简单而精炼,不复杂;第三是简明——简 单而明了,不隐晦;最后是简朴——简单而朴实,不造作。
啰嗦、复杂、隐晦、造作的文章让人读起来很难受,看几眼就不 喜看。反之,简洁、简练、简明、简朴的文章读起来很舒服,很享受。
以上这几个词都有个“简”字,也就是这些内容都是以“简 单”作为基础,在“简单”的基础上才谈其它。
一般人会说:简单一词不是太简单了吗?其实“简单”很不简单。
“简”这个字在《说文解字》中说:简者,牒也。也就是竹简的意 思。古人开始记字都在龟甲壳上、金铜器上,刻起来很费劲,后来有 人发现把字刻在竹子上更简单、更高效——简单之至。于是,人们把 如此复杂的事物变得单纯、省力叫做“简”,“简”字是这么来的。
通过这个造字的过程可知道,简单本身是一种智慧,是一种力 量,蕴含着丰富的内涵,记得昙鸾大师晚年就自称为“玄简大士”, 玄有高深莫测之意,简又是简单平常之意,两个相反的字合在一
起,听起来特别有意涵,大概想表达至玄则简,至简则玄的意思。
佛教徒乔布斯讲过一句话:我有两个秘诀——专注和简单。 简单比复杂更难,你必须努力让你的想法变得清晰明了,让它变 得简单,但是到最后你会发现,它值得你去做。因为一旦你做到了 简单,你就能搬动大山。
说得太好了!乔布斯设计的苹果产品就是这个特点,非常简 单、简约,所有的努力都为了达到操作的最大限度的简单,到最后 这种简约风格彻底征服了世界。
一般人往往会认为复杂很难,因为有难度,所以复杂也代表 了高明:你看,这个说的所有人都听不懂,真厉害!
其实恰恰相反,简单才更难,简单才高明。
简单和复杂相比,简单更接近真理——大道至简,没有说大 道至繁的,真理必然是简单的,复杂的一定不是真理,起码不是终 极真理,我们念佛法门不是这句话最好的注脚吗?“不用三祇修福 慧,但凭六字出乾坤”。
其实,不单是东方人这么认为,西方很多智者哲人也这么认为。
歌德说:“凡是真的,善的,美的事物不管外表如何,都是简 单的,并且还是相似的。”
黑尔(美国化学家):“最伟大的真理最简单,同样,最简单的 人最伟大。”
达芬奇说:“把最复杂的变成最简单的,才是最高明的。”
爱默生:“任何事物都不及‘简单’那样伟大,事实上能够简
单,便是伟大。”
这些句子都很好,很有智慧,很能给人启发。
真理之相、用虽然是复杂的,但真理之体却是简单的。像绘 画,再怎么复杂也不过是七种颜色构成的;音乐,各种各样的曲 子,无论怎么复杂,也不过是七个音符;天地万物很复杂,但以古 人看来也不过是金木水火土所成。
透过纷繁复杂的表相,把握简单的体,需要深邃的智慧。然而 这种智慧却并不是能看多少书,能写多少文章,能讲多少大道理, 最根本的智慧却是要自己的心能够简单下来,以简单的心体会简 单的道,以简单的心描述简单的道。
当然,当一个人心果真能简单下来,自然与道相应,也自然能 讲出道理来,并且是源源不绝的讲出来,所谓“有德者必有其言。”
像师父讲法,佛居师那天还问:师父怎么那么能讲?天天讲天 天有新的东西讲出来,而且怎么听都听不厌。我说:从地面上打井 下去打到一定的深度,所得到的水是与地下水相通的,这样的井是 不是天天抽水,天天有水?是不是怎么打,水都是那么高?这个地 下水就是简单的真理本体,简单之体在启用时,就会活用无方。
以简单心描述简单的道时,必然也是简单的方式。像师父讲 话非常简洁,句句简练、简明、有力量。虽然讲千句万句,但听起 来也只像讲了一句;虽然一句,也好像讲了千句万句,有点像《华 严经》上说的“一多相容”。师父写的文章也是如此,言简意赅,言 简意丰,明明白白,毫不含糊,像暗夜中月亮,一轮独照,清晰明
了。孟子说:“言近而指远者,善言也;守约而施博者,善道也。” 这句话来形容师父讲法文章的风格也是非常恰切的。
中国人自古以来也都是崇简,古代文言文都非常简洁、凝练, 很有美感,宁可少一字也不多一字。鸠摩罗什大师说“秦人尚简”, 为顺此方文章风格,他翻译的经典也都是简洁明了。尚简也可说 是尚智慧、尚真理。
中国读书人代表孔子,可以说是最会写文章的了,他说:“辞 达而已矣”,写文章或说话,只要用语言把意思表达出来就可以 了,并不主张过分修饰。
《周易》上说:看一个人是不是君子,听一个人说话就知道了, 看他是不是能够“言简刚中”,“刚”是有力,“中”是切中要害。很 多人说话啰哩啰嗦,不知所云,同样一句话重复说不知道多少遍, 没有哪句是切中要害的,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。显然, 这样的说话是不符合君子之气度的。
我们有时看一个人对一个问题认识的程度,只要看他是否能 用最简洁的话表达出来就知道了。认识不清,才需要一大堆话,在 问题的边缘游移,不得要领。古人说:“知其要者,一言而终,不 知其要者,流散无穷”。
简单也才有力量,一般人会想:话越多不是越有力量吗?其实 不是的,有时多出的话反而会削弱力量,譬如打针用的注射器的 针头必须是尖的,皮肤才会一扎就进去,针如果太粗的话能扎进 去吗?还比如,在一张纸上写字,如果纸上已经密密麻麻写了很多
字和印迹,当你在这上面再写字的时候,还能轻易看出来吗?说话 也是这样,你说的无用的话,等于是给这个纸密密麻麻加了许多 背景,主题就模糊掉了,让人认不出来。还有我们学中医的都知 道,当人病重快死的时候,这时候用的中药必须是很简单的几个 药,你不能用药味太多的药,像阳脱的时候,要用四逆汤,只有三 个药:附子、干姜、炙甘草;如果是阴脱的时候,这个时候,要用 独参汤,就是一个人参。这个时候你用药味多的话,反而就没有力 量了,它就扳不回来了,中医叫药少力专,药少它的力量才会专。
再说回写文章。鲁迅讲过这么一句话,他说:“文章要写成精 锐的一击,能以寸铁杀人的匕首和投枪。”他的文章就是有这个特 点,很简洁,很有力量。他还说:文章要竭力的把可有可无的字、 句、段删除。这里他用了“竭力”两个字。
像上人说话就是一句话也不多,一个字也不多。但是每句话都 沉甸甸的,如水银落地,每颗都很重,当然,每一颗也都是圆的。
简单的文章有力量,简单的做人也很有力量,不但文章尚简, 做人也尚简,简单,简朴。
什么是简单?什么是复杂?师父说:事很简单,情很复杂,所 以事情很复杂。事,是客观自然的存在,并没有复杂性;情绪,分 别,执着,得失心,利益心,这些让事情复杂了。如果有一颗简单 的心,就能单纯得面对事物。
希望大家都做简单的人,自己轻松,周围人也不累,且能够让 生命变得有力量。